0%

末日松茸—资本主义废墟上的生活可能


在“人类世”的当代求生。

资本主义催生了启蒙运动。启蒙运动后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,我们被乐观主义支配。我们的目标是民主、增长、科学、希望。我们期望经济增长、科技进步,因为我们相信资本主义能带来更加健康、美好的生活。资本主义曾经的理想是世界市场一体化,财富增加,蛋糕做大,人人受益。

资本主义或自由市场经济的框架的确曾经运转良好,让人类知道何去何从,这个框架下看起来一片光明,每个人都是受益者。资本主义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无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。十八世纪以来,人均寿命大幅提高,人口总数和社会财富指数级增长。不夸张地说,现代文明世界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,是古代帝王连想都不敢想的。

然而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,决定了资本主义迟早面临的困境。

攫取是资本主义运作的特征之一。攫取,就是利用不受资本主义控制而产生的价值,其对象包括化石资源如煤炭、石油,也包括人类、自然环境等。攫取积累是指龙头企业在不控制商品生产条件的情况下,通过这个过程积累资本。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各样的工作形式和自然条件都变得与资本相称。攫取伴随着野蛮。攫取和野蛮是双胞胎——攫取将暴力与污染转换成利益。例如沃尔玛以迫使其供应商以更低廉的成本生产产品而闻名,从而鼓励了野蛮的劳动和破坏的环境的做法。对利润的追求,对更低成品的控制,带来了血汗工厂、环境破坏和倾销。

财富集中的历史是通过使人类和非人类成为可投资的资源实现的。人与物经过异化变成资源,最终成为少数人积累财富的工具。在资本主义的商品化逻辑中,事物从它们原有的生命世界中被撕裂出来,成为交换的对象。以18世纪葡萄牙在美洲种植甘蔗园例子来看,异化、互换性和扩张能带来前所未有的利润。异化将一切人或物转化为资源或商品,互换性带来规模化,规模化必然便于扩张,这些都是资本主义的精髓。人类摆脱了奴隶的枷锁,但因为害怕生计的丧失而被迫接受工作,从而接受了新的奴役。

资源稀缺性是经济学原理之一。人类生存、繁衍以及无止境地对舒适生活的追求,决定了逐利的资本主义最大程度降低成本、最大程度攫取资源。然而地球资源是有限的,经过了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代后,现在从环境污染、贫富加剧到全球变暖,资本主义发展正面临无穷无尽的困境。尤其是二氧化碳排放导致的全球变暖,对人类文明的灭绝威胁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。地质学家将我们的时代称为“人类纪”(Anthropocene),即人类对地球的干扰超过其他力量的新纪元。人类纪的时间线并非始于人类的出现,而是开始于现代资本主义的出现。

当美好生活即将变为泡影,进步已经失去意义。资本主义攫取后的废墟遍布全球,但是废弃的资产领地中有时会产生新的多元物种和多元文化生命。在全球不稳定的状态下,除了在废墟中寻找生机之外,我们别无选择。《末日松茸——资本主义废墟上的生活可能》这本书,通过聚焦松茸,探讨在资本主义废墟上发展的可能。

松树是地球上最活跃的树种之一,松树需要充足的阳光,也会随着火灾出现。松树因菌根真菌的帮助,能够生长在极端的环境中。虽然除了真菌,松树也与动物结盟。但在一些最极端的环境中,松树需要的不是任何真菌伙伴或其他动物,而是松茸。松茸分泌出强酸分解岩石和沙土,释放营养物质,促进松树和真菌的共同成长。人们传播松树往往是无意中发生的。产出松茸的松树来自于以下两种人为干扰的景观,一是由工业用松树及其他针叶树的木材生产林地,二是在农耕景观治理农民们砍伐了阔叶树,有时甚至会完全剥蚀山坡,使松树处境更优。

松茸因其与某些树木的关联共生关系无法规模化生产,因此无法异化为商品,从而给个体采摘者以机会。采摘是不是资本主义意义上的被异化的工作呢?在采摘者看来,采摘不是劳动甚至算不上是工作,更像是狩猎的战利品。采摘者也往往没有想过他们从松茸获得的钱是对他们劳动的回报。采摘者在森林里采摘,同时也是践行自由。白人退伍军人在松林里回味创伤,高棉人治愈战争之伤,苗族人回忆战争的景象,老挝人挑战界限。所以蘑菇是未被异化的商品,是采摘者自由的结果。松茸作为采摘者自由的战利品,被商贩收购后转化为资本的资产。这说明就算不需要对劳动力和原材料进行异化,资本累积仍有可能实现。

我们应该摈弃资本对环境、资源、人类的异化,代之建立新型的协作与共生关系。捕食者和猎物的关系意味着相互消灭对方,共生关系是一种有趣的反常现象。大自然中发现了很多生命之间的共生,例如夏威夷短尾乌贼遇到一种特定的细菌发光器官才会发育,雌性寄生蜂在没有一种特定细菌的情况下完全无法产卵,霾灰蝶幼虫在不被蚁群带走的情况下无法生存,人体中90%的细胞都是细菌。科学家用共生协同发展这个词来描述这种关系。每一个物种若要生存下去就要相互协作,协作意味着克服差距,从而导致彼此被交染。没有合作,我们都会灭亡。